一开始，暴雨留下的痕迹并没那么强烈。

7月21日下午，记者乘坐的车辆自郑州嵩山南路由南向北行进。一路上没看到积水，交通也未瘫痪，几名年轻人悠闲地骑着电动车在路上闲逛。

路边，一辆载满西瓜的货车刚刚停稳，便被迎上的一大群客人团团包围。路上会偶尔看到几处工人正在修缮被雨水冲坏的下水管网，这和城市普通雨后的正常维修没什么两样。

无可否认的是，这场雨足够大，一位网友打了个形象的比方：100多个西湖的水在1个小时内倒向郑州。

暴雨过后，马路被灌满了水，形成了巨大的积水潭。图/武汉晨报记者 陈伟

【1】民警根据身份证找到家属

随着车辆前行，从嵩山路拐向黄河路，积水开始显现。

自暴雨后，黄河路从最西端与嵩山北路的交叉口处一直延伸到一百米开外，都沉入了积水中。由于前方避让铁路线，黄河路从铁路桥下穿过，形成了一个U型的低洼地带。

如果不加分辨，从马路一端看去，整条路像是一条两侧用水泥加固过堤坝的河流，腥黄的河水静静躺在河床里，水里隐约可见没入水中的围栏。

向东一公里，在一处隧道底下，武汉晨报记者注意到，一名身上沾满淤泥、被一条淡蓝色毯子包裹的遗体，露出翠绿色的上衣。马路两侧有不少围观的人群。

这是21日下午5点前后。遗体旁的水位标尺和积水在桥洞顶端留下的印记显示，最深时，这里的积水起码超过4米。

两名警员正在向家属询问。据围观的群众说，警察从遗体身上找到一个钱包，里边放着手机、身份证和银行卡，据此找到了家属。

其中一名家属，眼睛红肿。一名男子大声地向家属询问，女孩穿什么颜色的裤子，他反问，“人已经没了，问这个有什么用？”

这名男子解释说，自己也有家人失联，想确认下是不是自己的家人。

遗体是早上被发现的。离隧道不远处的两名驻守在此地的市政人员，负责将积水从一侧的窨井抽到另一侧拥有更大排水量的管网中，他们看到了遗体被发现的整个过程。

早上8点左右，在水泵的持续运转下，积水水位下降到1米2。抽水的工作人员发现，一双手向上举着，直直地斜插在水里。开始，人们还以为是个模特假人。

等到水被完全抽干，一个工作人员上前确认后，发现了遗体。随后，警察来到现场并找来了家属。不久，女孩被家属抬走了。

在距离此地不足1.5公里的地铁5号线，暴雨则夺走了12条性命，当然也涌现出感动。

【2】试工医生做了6个小时心肺复苏

积满了水的黄河路部分路段，这里位于地铁5号线沙口路站与海滩寺站之间路段的正上方。图/武汉晨报记者 陈伟

沙口路地铁站与海滩寺地铁站是地铁5号线相邻的两个站点，这里位于黄河路正下方。

实际上，在整个地铁5号线北侧东西走向的路线中，黄河路基本都与之平行——地上是黄河路，地下是地铁5号线。

20日，暴雨来袭时，500名乘客被困在位于沙口路地铁站与海滩寺地铁站之间的地铁车厢里。

积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上攀升。一位被困乘客说，前后不过十分钟的时间，水已漫到他的胸前，孩子们哪怕站在椅子上，水都到了孩子们的嘴巴附近。

他说，他对面的一位女童没站稳，从凳子上滑下来，他一把拖住这个孩子，没想到自己也被呛到水。后来，由于泡在水里，自己的下半身逐渐失去了知觉。

最终，人们相互鼓励，逃过一劫。大约半个多小时后，救援人员赶到现场。

21日凌晨，郑州发布通报称，此次强降雨造成郑州地铁5号线五龙口停车场及其周边区域发生严重积水现象。20日18时许，积水冲垮出入场线挡水墙进入正线区间，造成郑州地铁5号线列车在海滩寺街站和沙口路站隧道列车停运。

18时10分，郑州地铁下达全线网停运指令，组织力量，疏散群众，共疏散群众500余人，其中12人经抢救无效死亡、5人受伤（均已送医）。

如今，沙口路地铁站和海滩寺地铁站都已关闭。入口出，只剩下满地的口罩、塑料雨衣和一只凉鞋的鞋帮夹杂着泥砂留下的痕迹。台阶上，“豫AT120A”的车牌靠在墙上。

地铁站入口旁边的黄河路，变成了灰绿色积水的河床，绵延上百米，穿过铁路桥一直向东延伸。两排整齐的路灯兀自插在水中，表明这里本身是一条宽敞的大马路。

两侧的绿植有一条明显被泥沙浸过的痕迹，形成一条清晰的界限，这里是最高水位，不出半米，就将溢到黄河路两侧高一点的匝道，从而流进两侧的小区。

“我从未见过这个路段积水。” 一名住在附近、约30多岁的男子说。

这里同有感动。郑州人民医院新进研究生试工人员于逸飞逆行救人，从下午6点到12点，他跪在地上做了6个小时心肺复苏，救助了十几个人。7月22日，郑州人民医院已经决定，于逸飞免予试用直接录用。

【3】“兄弟一路好走”

一辆铲车在运送物资和人员。图/武汉晨报记者 陈伟

21日下午，有人在微博上发布求援消息，阜外华中心血管病医院（简称阜外医院）上千人被洪水围困、断水断电，医院里还有老人和孕妇。

这所医院夹在郑州市区和中牟县之间，紧挨着贾鲁河，地势较低。贾鲁河上游就是常庄水库。据人民日报消息，郑州中牟县防汛抗旱指挥部7月20日发布通告，因上游常庄水库出现险情，于7月20日晚泄洪。

中牟县政府办公室消息也称，截至21日凌晨1时，贾鲁河中牟部分区域漫堤，阜外医院就在水情危险的中牟段附近。

记者乘坐车辆在距离阜外医院约5公里处积水处停下。

之后搭上一位救援人员的大型铲车。车主是当地人，专程赶来运送往来的物资和人员。

同车大部分是被救援转移的学生。

两位附近财经大学的女学生因为在市区实习，20日大雨后，她们被迫在公司待了一夜。今天，情况依然没有好转，附近几所大学都积水严重，只能淌水或者依靠皮划艇进入。

铲车向前开不了多久就停止，所有的救援队都卡在了郑开大道与京港澳高速交叉口处。这里积水严重，一位救援人员说，积水水面距离高速路面仅有二十公分，而想要从市区进入前方2公里远的阜外医院，这里是必经之路。

一同被困在这里的还有不少司机。一位替某公司开摆渡车的大巴司机也被困在了这里，他的公司靠近阜外医院，距离此地不过一公里。

20日暴雨来临时，他刚好在从市区返回公司的路上，“我来的时候，这里还没积水，回去就已经积满了，这之间不出半个小时。”

他说，当他行驶到这里时，积水快速上涨，本来他打算冒险开过去，随后看到前方的小轿车纷纷掉头时，积水越涨越高，淹没的区域越来越大，他只得不停倒车。

由于积水太深，前方无法通行，救援人员四处搜寻后，就地展开救援，随后发现了一具男性尸体。

被发现的是一名中年男性的尸体，穿着黑色运动裤，黑色短袖，脚上穿着一双夹杂着蓝绿色花纹的黑色运动鞋。

救援人员发现他时，他漂在齐胸深的水里，面部朝下。尸体被救援人员打捞出来，随后被抬走。

一名救援队员将男子尸体抬上车时，喃喃地说：“兄弟一路好走。”

对救援人员的感谢，不时被媒体报道。一名大爷自发煮了热鸡蛋粽子，用至高礼感谢消防，大爷含泪感谢消防官兵：“他们是郑州的亲人，有了他们就有了希望”。

武汉晨报记者 陈伟 郑州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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