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是对越作战长篇回忆录《穿过硝烟》第一集。作者：参战老兵柳福君。由作者授权“这才是战争”发布。

1984年7月20日 星期五

军校生活就要结束了，毕业前夕同学们纷纷在军校大门旁留影。国家的改革开放处于起步阶段，以经济建设为中心的基本路线刚刚确立不久，无论是新闻舆论还是国家形势，都是一片歌舞升平的景象。在这样一种形势下，谁也想不到，战争的脚步却一步步逼近了。

原定的计划是7月18日托运行李，7月19日上午举行毕业阅兵，尔后是毕业典礼，中午会餐，下午宣布分配去向。通知说毕业典礼时济南军区各级首长都来参加。 20号下午开始，就要陆续乘火车去部队报到了。后来又改成18日宣布分配去向，因为全校八个学员队毕业，1千余人托运行李要一整天的时间。为了便于托运行李，经大队批准，我们一大队三队于17号晚上宣布了分配去向，我分到46军138师。18日托运行李，到了中午我将托运到潍坊的行李托运完毕。此时我的心已不在济南，早就在想象着我未来的部队是个什么样子了。作为军校从地方高考生中招收的第二批学员，我心中有着无限的憧憬和梦想。

图为作者柳福君

事情的变化就是这样令你措手不及，7月18日下午4点多，情况突变：一大队的二队已发了2个月的工资，迅速收回；原定19日的阅兵，会场已基本布置好，又将阅兵主席台撤掉了；炊事班为19日毕业会餐而做的熟菜放进了冰箱；拉到火车站的行李，又全部拉回学校，已托运到各地的，紧急追回；不准向外打电话，给家里报告毕业去向的家信也被卡住不准外寄了。到底发生了什么，没有人知道，真是莫名其妙！有风声说，毕业要推迟，开始谁会相信，可看一下以上这些变化就令你不得不信。队长、教导员开会去了，同学们在焦急地等待着他们带回来的消息。

不久，队长、教导员回来了，全队集合点名。教导员说，咱们毕业了，同学们的心也比较散，要收回来，一切恢复正常，等待命令。然后接着说，养兵千日，用兵一时，我相信，咱们三队没有软蛋！大家虽有些紧张，但不会相信要打仗，毕竟战争离我们好像不是那么近。

同学们在纷纷猜测各种可能，学校的所有干部没有知道是怎么回事的，只是接到军委的第一个通知后，校长、政委去军区开会去了。大家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等待着。时间过得真慢啊！18日晚上又集合了，教导员说：“中央军委给我们出了个考题，要求每个人都必须做出回答，原来宣布的毕业分配名单，全部作废。至于如何考，等待命令！”又是等，真难熬，19日等了一天，到了下午，校长、政委可能开会回来了，一部分干部也知道了内情，于是风声更紧了。至此，大家都已知道要去打仗了。我班的毕洪波去2大队队部打电话，通信员守着电话，非常严肃：“不能打，只准接听不准打！”

教导员通知说：明天上午校长要进行动员。晚上我和同学们在看电视，坐在电视机前已无心观看，并不是害怕，只有一种复杂的心情。

20日上午，在学校礼堂召开了“贯彻中央军委指示动员大会”，校长进行了动员：苏联新领导人上台后积极支持越南反华，在中越边境的老山，者阴山地区，越军的进攻规模，逐步升级，7月13日的《解放军报》已作了报道，已发展到师规模的进攻。7月12日越军的王牌316A师出动7个团的兵力，向我老山地区发动了猖狂进攻，被我军击退。越军总参谋长立下了军令状，不拿下老山死不瞑目。

中央军委决定，为了锻炼部队及指挥员，从陆军指挥院校今年的毕业学员中选派部分学员到云南前线代职锻炼。各军区也要去中越边境轮战。现在沈阳炮校和南京炮校的一些学员已经上去了，已经毕业的，学校要迅速召回。动员后，每个人的心情都很沉重，但没有一个害怕的，申请书、决心书像雪片一样飞到了队部，其它队还有写血书的。二队的黑板报写着：“听从祖国召唤，到前线去！”五队的黑板报：“让鲜血染红战旗，用生命完成答卷！”参谋队：“听召唤上前线，惩小霸保国安，青春属于党，热血献人民。”大家情绪异常高涨。

上午听完报告后，大家都写了决心书，下午开始讨论。听说参谋队的一个学员家属来队，老婆知道此事后说：“你说去不去吧，你去咱就离婚！”看来也有阻力呀！

后来我们才知道，1984年7月12日，爆发了1979年对越自卫还击作战结束后规模最大、最激烈的一场战斗。越军经过充分准备后，出动加强师级规模的兵力，在炮兵、特工配合下，向云南省麻栗坡县的老山地区发起了猛烈反扑。这场大战从凌晨3点打响，我解放军炮兵群对越军阵地发起了猛烈炮击，14军及其配属的700多门大炮同时开火，越军方向顿时火光冲天。战斗最激烈的时段集中在拂晓6时至上午10时，双方进行了反复争夺。打到下午之后，越军在各方向都攻击无果，损失惨重，被消灭3000余人。由于天气炎热，大量越军尸体在我阵地前沿开始发臭，我军通知越军，可以不携带武器，光着上身前来将尸体运走。

在这一天的时间里，我军向越军发射了3400吨炮弹。由于各炮阵地分布在战区的不同位置，一天打出3400吨炮弹，那么大的消耗量，光靠解放军自己的200辆运输车根本来不及补充。面对战场上的如此急迫的需求，只能求助地方政府。

当地政府临时一声紧急号令，机关、事业、企业单位各级干部全部行动，一切可以用来装运炮弹的车辆全部出动。州长、县长、局长等干部干脆跑上公路，见车就拦下紧急征用，只要可以用来装运炮弹，立即要求其以最快的速度去赶运炮弹。

有一位做“三七”药材生意的老板，他的卡车在马路上被拦下来时，车上拉着满满一车“三七”药材，价值近40000元。那是1984年，“万元户”在内地也不多，40000块钱可不是个小数字。令人感动的是，这位老板问清楚情况后，爬上车厢，毫不犹豫地把全车的药材扔到了马路边，发动汽车，一刻不停就往指定地点开去。

还有一位生猪贩子拉着一车生猪，在赶往屠宰场的路上，汽车被一个地方干部拦下来。这个生猪贩子是个急性子，一听说是为解放军运送炮弹，二话不说，开车就往集合地而去。随车的伙计提醒他：“一车的猪怎么办？”猪贩子说：“算它们命大，全部放生！”伙计爬进车厢，打开车厢门，对着那群不知所措的猪，又是拳打，又是脚踢，一头不剩地赶下了车。

一时间，通往弹药库的路上车满为患，拥挤不堪。排成一条长龙的车队浩浩荡荡。这些汽车大小不一、新旧不同、车型杂乱，五颜六色，如此景象，恐怕全世界都难见到第二个。

近800辆民用车，超过1000个未经军事训练的老百姓，运输的又是那么重要、危险的“货物”， 在看似混乱不堪的一天里，他们竭尽全力，在没有严密的规矩、没有解放军战士跟车押运的情况下，顺利地往各炮阵地运送了数十万发炮弹。至12日晚，各炮阵地即补充恢复到了战前的炮弹储备数量。

史称“7.12”大战的这场战斗，由于规模大，战斗激烈，又在极其仓促的情况下临时紧急征用地方车辆，震惊了中央，中央军委做出决定：既然越南人想打，那就如他们所愿。立即从陆军指挥院校毕业的学员中，选派部分学员到前线锻炼；各军区轮流抽调部队到前线作战。

从我们这届毕业生开始的，到前线去实习锻炼，是随着轮战的结束而结束的。

第二集：马上要打越南，有人却说：我不怕死，可父母养我这么大，孝心未尽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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