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月10日，上海申鑫足球俱乐部老板、上海衡源企业发展有限公司法人代表徐国良通过企业公众号“上海衡源企业”发表公开信，实名举报上海银行副行长黄某，“敦促其立即自首并归还百亿资产”。今日，上海银行发布声明称，徐某某利用自媒体散布严重失实言论，恶意损害该行声誉，并严重侵害该高管的合法权益。该行已在第一时间向公安机关报案。

徐国良举报了什么？

徐国良的公开信洋洋洒洒，归纳起来，举报的事项主要有六条。

一是黄某涉嫌勾结深圳宝能集团，设局侵吞衡源企业所有的百联中环、徐汇滨江项目近200多亿优良资产，并以此违法套取265亿元的贷款。

二是上海银行2018年向宝能违法放贷120亿，宝能提供的资产和资金用途存疑。

三是宝能涉嫌将贷款资金挪作他用，循环借贷。

四是上海银行给衡源的项目贷款107亿，利率在6.2%-6.6%之间；但给宝能的贷款265亿，利率不到5.1%，8年期贷款将损失利息20亿元。

五是黄某指使宝能将项目公司公章、印鉴、证照拿走，还将共管的数十亿资金划走。

六是商业银行发放给单一客户的贷款不能超过银行资本净额的10%，但上海银行向宝能发放265亿贷款，远超监管规定。

上海银行怎么回应的？

徐国良这封公开信发布后不久已经被删除，但此后相关图片和内容依然在网上广泛传播。1月11日，上海银行发表正式声明予以澄清。

北京青年报记者注意到，上海银行的声明虽然简短，但也有四个要点。

一，徐国良及其实际控制的衡源企业企业发展有限公司等多家企业，已深陷债务危机及严重失信局面。因严重拖欠巨额债务，徐国良及其控制企业被该行及其他债权人依法诉至多家法院。

二，徐国良此举是为掩盖真相、混淆视听，谋取不法利益。他利用自媒体散布严重失实言论，恶意损害该行声誉，并严重侵害该行高管的合法权益。

三，上海银行已在第一时间向公安机关报案，后续将依法配合公安机关查证事实、还原真相。

四，对恶意传播上述严重失实信息的网络载体，上海银行保留依法追究其法律责任的权利。

徐国良和衡源企业是何来历？

天眼查信息显示，此次发表公开信的徐国良系衡源企业的大股东和法人代表，持有该公司76.75%的股份；衡源企业则持有上海申鑫足球俱乐部97%的股份。

信息显示，上海衡源企业发展有限公司，成立于2000年，主要经营范围包括企业实体投资及管理、企业投资咨询服务和房地产开发经营等。公司成立之初注册资本为1.5亿人民币，在2018年5月变更为2亿人民币。实际控制人是徐国良，股东只有三人：徐国良（持股76.75%）、徐国胜（持股15%）和徐国平（持股8.25%），看上去应是典型的家族企业。有知情人士透露，徐氏祖籍江西，出生、成长于上海。因此衡源企业是地道的上海本地企业。

徐国良在举报信中称“衡源企业与上海银行相识相交20多年，一直互相支持”，因此，衡源企业可能从成立之初就与上海银行有了业务往来。

与徐国良相关的企业共24家，基本是衡源企业控股或投资的企业。除了衡源企业和申鑫俱乐部，徐国良还担任了上海衡源黄金股份有限公司、上海衡源贵金属有限公司、上海申鑫电子支付股份有限公司等多家公司的董事长；此外，他还持有西藏阿里朋成矿业有限责任公司、北京阿尤卡健康科技有限公司等多家公司的股份。

衡源企业溢价接手三个“烂尾”项目

据报道，2001年左右，衡源企业在上海五角场-黄兴公园附近开发建成的“汇元坊”小区，是这家公司早期为数不多的楼盘之一，总建筑面积才21000平米。在业内人士看来，衡源企业此前的房地产开发能力并不算非常强，但是徐国良还是决定在上海楼市干出一番成绩，而他要做的就是举报信提及的百联中环和徐汇滨江项目。

北京青年报记者查阅公开报道发现，百联中环项目，其实是2个地块“兴力达地块”与”建配龙地块”。2001年，四川兴力达集团原本打算将其开发成一个商业广场，但没多久就烂尾。兴力达集团于2005年8月彻底退出这个项目，百联集团100%控股的上海百联商业连锁有限公司完成了对兴力达公司的全资收购。百联将这块地分成两期开发，第一期在兴力达公司地块上，作为商场的百联中环购物广场顺利在2006年建成开业。但是建配龙公司地块上以写字楼与公寓为主的二期就没了下文。

而徐汇滨江项目，原名“濠泉地块”，百联集团在2012年底拿下，土地用途为商住办，属徐汇滨江、与前滩隔江相望的黄金地段。

2014年，百联集团将三个项目（建配龙项目、兴力达项目、濠泉项目）打包转让。资产包在上海产权交易所挂牌的时间是2014年5月，挂牌总价是72.6亿元。在转让前，百联集团将业绩良好的百联中环购物中心从兴力达公司中剥离。因此，徐国良在公开信中提到的百联中环项目，其实是指兴力达项目（剥离掉购物中心后剩下的酒店式公寓和写字楼）与建配龙项目（烂尾楼）之和。

由于一直没有成交，2016年三块资产包的挂牌总价降了10%左右，变为65.2亿元。2016年4月该交易终于成交。“接盘侠”正是衡源企业，成交价为89.1亿元，比挂牌价足足高了近24亿元。

上海银行帮衡源杠杆收购？

据报道，2016年，衡源企业是在上海银行的协助下使用了巨大的杠杆，才能接盘百联的三块资产包。但这一说法有待调查证实，未必就是真相。

从天眼查上，可看到衡源企业三个项目公司的股权变更过程。

上海建配龙：百联集团——衡源企业（2016-04-20）——上海乾苑合伙(2016-06-20)

上海兴力达：百联商业——衡源企业（2016-04-20）——上海乾苑合伙(2016-06-20)

上海濠泉：百联集团——衡源企业（2016-04-18）——衡源企业（1%）、乾苑合伙(99%，2016-06-24)

三个项目公司的股权变更中，衡源企业仅是在2016年4月到6月间短暂过了个桥。而2016年到2018年长达2年时间里，上海乾苑合伙才是三个项目公司的主要股东。

上海乾苑合伙成立于2016年2月，最开始注册资本88.01亿元，其中上银瑞金资本管理有限公司出资72亿元，衡源企业出资16亿元。

2016年4月13日股权变更，注册资本增加到98.702亿元，其中上银瑞金出资额由72亿元增加到88亿元，而衡源企业的出资额由16亿元减少到10.692亿元，缩水5个多亿。

上银瑞金资本是上银基金的全资子公司，而上海银行持有上银基金90%的股份，所以上银瑞金资本等于是上海银行的资管孙公司。

有业内人士推测，在收购百联资产包的交易中，衡源企业的实际出资额可能仅有10.692亿，而上海乾苑合伙提供的88亿，有可能是来自上海银行。上海银行之所以慷慨出资也很可能是为了化解上海百联即将形成的不良资产风险。上述说法，目前有待考证。

宝能是衡源的“接盘侠”吗？

不知为何，尽管有传说中的上海银行的鼎力相助，衡源企业并没有让这三个项目起死回生。2018年末，中环百联二期项目又被衡源抛售。无论是从徐国良的举报信，还是从当时上海媒体的报道看，接手的应该是当年试图入主万科的深圳宝能。

有报道称，2018年底，中环百联项目已由深圳宝能接手，具体金额和交易方式并未明确。当时，宝能控股（中国）有限公司上海公司对中环项目的运作已经开始，“开发报建专员”之类的相关岗位招聘工作也都在进行中。

三个项目公司的股权变更信息显示，2018年10月18日，建配龙和兴力达的股东已经由上海乾苑合伙变为深圳方瑞投资，次日，上海濠泉的股东也变成深圳朗运投资。这意味着，徐国良和上海乾苑合伙的确将三个项目转手了。

但从公开信息来看，接盘的方瑞投资和朗运投资与宝能并无关系。

深圳朗运投资有限公司和深圳方瑞投资有限公司都是深圳市建业房地产开发有限公司全资子公司。深圳建业房地产是深圳建业工程集团股份有限公司的全资子公司，后者由深圳博腾投资控股，实控人叫林俊良。

值得注意的是，2018年11月20日，深圳方瑞的注册资本从1000万元陡增至22.9亿元；同年11月15日，深圳朗运的注册资本也从1000万元突然增加到7.3亿元。

徐国良在举报信中称“并购合同签订时，并购主体突然由宝能集团变成由宝能集团指定的两个空壳公司，其注册资金均只有1000万元，没有员工，没有任何经营业绩，也没有任何履约能力——用空壳公司并购数百亿级的百联中环、徐汇滨江项目”。徐国良还称，”目前多次庭审中，由宝能集团指定作为并购方的两个空壳公司均否认他们与宝能集团有任何关联”。

从这些信息可以推测，深圳朗运投资有限公司和深圳方瑞投资有限公司很可能就是徐国良所谓的两个并购的“空壳公司”。

“这两个空壳公司究竟是宝能集团的还是你个人的？”徐国良在举报信里如此向黄某发问。

上海银行为“救”衡源找来宝能？

徐国良在举报信里称：“在你威逼（停贷、抽贷、辱骂、威胁立即宣布贷款提前到期并起诉等）、利诱（承诺给衡源企业提供不少于三年的充足流动性支持）并强力主导之下，我们忍辱与宝能集团签订了极不公平的并购协议。”

通过现有信息的梳理，业内人士普遍推测这封举报信背后可能有这样一个故事：上海银行帮助徐国良的恒源企业用很大融资杠杆接盘百联的三个“烂尾”项目；但徐国良并没有将它们起死回生，后续融资能力与开发进度都跟不上，反而陷入财务危机；眼看不良风险即将爆发，上海银行为了“救”衡源，也为了“救”自己，引来宝能接盘；宝能给出的收购条件比较苛刻，因为形势急迫，徐国良只能“含泪”接受；后来，徐国良认为上海银行“偏心”宝能，自己吃了大亏，十分后悔且愤怒，就发出了这封举报信。上述推测是否准确，目前并不确定。

徐国良在公开信中说：“上海银行给予我方在百联中环、徐汇滨江项目的贷款合计仅有107亿元，利率在6.2-6.6%之间”，以此愤愤不平宝能能拿到利率5.1%、265亿。

不少业内人士认为，如果信里提到的数据都是真实的，那只能证明上海银行其实对衡源也不薄。众所周知，房地产开发商的融资成本一直很高，动辄10%以上，6%左右的利率已经很低。也许，这就是衡源企业与上海银行“相识相交20多年，一直互相支持”的结果。当然，如果宝能的利率只有5.1%，那的确算是低得离谱了。此外，以衡源企业的实力，能拿到107亿元的贷款，上海银行也算相当帮忙了。

徐国良举报涉及上海银行内斗？

在公开信发出后，有接近上海银行的知情人士接受了腾讯新闻《潜望》的采访。该人士表示，“上海银行、衡源企业与宝能之间可能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主要是当时谈判时的交易对价、宝能的实际交割方式以及徐国良的心理感受之间的落差。”

该人士称，上海银行为衡源企业2015年购买百联中环、徐汇滨江项目不良资产包时提供资金支持，但后期由于由于衡源资金链出现问题，导致两个项目即将成为上海银行的不良资产。为化解不良资产，上海银行可能会作为借款方让新的债权人获得一些收益，当然对原有债权人可能有一些强迫让步的方式。可能其中的关系处理得不够好，让徐国良觉得上当受骗。

在《潜望》的采访中，该人士同时透露，除去徐国良目前的窘境之外，他的举报也是上海银行高管内斗的体现。该人士透露，徐国良与上海银行一位现任高管是同学。如果不是银行内部的人士提供，徐国良无法拿到如此详实的数据。此外，公开信里还有几处提到上海银行其他高管，措辞立场显而易见。

徐国良和衡源企业现在处境艰难

从各方信息来看，徐国良和衡源企业现在处境不佳。

2019年1月，衡源企业贵金属有限公司、西藏阿里朋成矿业有限责任公司、云南斗月矿业有限公司、上海上盛房地产开发有限公司、徐国良银行存款共计人民币529,686,616.66元被上海银行虹口支行保全。

作为衡源企业的实控人，徐国良的股权已全部被冻结。依据三份执行裁定书，徐国良持有的衡源企业15350万元股权分别被上海市高级人民法院、上海金融法院和上海市第二中级人民法院执行冻结，三起案件冻结期限都是1095天，但起止日期都不同，分别是2019年8月12日至2022年8月11日、2019年8月22日至2022年8月21日和2019年9月20日至2022年9月19日。

而引发这场争端的三个项目也进展缓慢。昨日来自上海的消息称，徐汇滨江的神秘新盘疑似停工，开建三年仍未竣工。工地门口的施工铭牌上显示，其建设单位为上海濠泉房地产有限公司，开工日期为2016年11月30日，确实已经过去了整整三年。

此外，上海申鑫也处于风雨飘摇中。2019年赛季开始前，外援比罗比罗单方面宣布与上海申鑫解约，因为球队已经拖欠其5个月的工资，自此上海申鑫屡次爆出欠薪事件。2019年9月，上海申鑫主场1-2不敌杭州绿城，提前3轮降级。上海申鑫欠薪局面目前没有缓解的消息，主教练朱炯日前已正式入驻青岛中能。有消息称，降级后，上海申鑫在继续寻找接手企业，暂时没有找到买家，很多球员开始寻找下家。

文/北京青年报记者程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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